Oblivion

Chapter 35──契約

話雖如此，但達成協議的，其實只是幻影月及對方的副會長曉悠語而已。

在他們交涉的過程中，曲終人散一直待在戀晴夢雪消失的那個地方，垂著頭不發一言，無論誰跟他說話他都不回應，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

「怎樣也好，總之總算是過去了……」幽影輕嘆口氣，揉揉自己肩膀上的輕傷，歎息般說道。

「這也不一定……啊！」正要接話的語翎忽然尖叫了一聲，把會客室內眾人都嚇了一大跳。所有人的視線皆集中在她身上，只見她的右手撫上自己的胸前，眼神毫無焦距地望向遠方，一副震驚得失神的樣子。

「語翎？」幽影擔憂地喚著她，然她卻毫無反應，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般。

「語翎。」幻影月沉穩的聲線聽不出一點關心，但眉心仍是不易察覺地擰了擰。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他對涵所疼愛的妹妹還是挺在乎的。

然而，任憑兩個男生再怎麼呼喚，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維持本來的動作。直至寧葉走到她身後拍拍她的肩，她才似是被驚醒般轉過頭，怔怔看著稍為被嚇到的寧葉。

然後，她的嘴唇一張一合，細如蚊蚋的聲音滑出嘴邊……

「我的項鍊……不見了。」

會客室內眾人都停下了所有動作，大家面面相覤，雖是訝異卻仍不明白語翎為何會震驚至失神；而語翎似乎也沒要解釋的跡象，就只是把放在胸前的右手緊握，很緊很緊的，握成了小拳頭。

她怎麼會把項鍊給丟了呢？

那可是美紗和織田相愛的證明啊……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就算織田未曾承認，她也清楚明白的不是嗎……她怎麼可以把項鍊給弄丟了呢……

她怎可以這樣冒失……

直至她被幽影送回自己的宿舍，她也還是沒有恢復正常，以至幽影離去前，仍是不怎麼放心地一再回頭了好幾遍。

而這些，全都被在宿舍窗外駐足停留已久的那人看在眼內。

深藍色的短髮被風吹亂，他黑色的眼眸清晰流露出關懷，以及顯而易見的心疼。

瞥見她跌撞著躺回床上，他黑眸一黯，瞬即歛去所有神色，轉過身，躍進夜色之中。

遺憾無限總部外，曉悠語獨自一人巡邏著。今夜值更的本應不只她一人，然而今天實在發生太多事，眾會員皆疲憊非常，她實在不好意思在這時候還剝奪他們的休息時間。

「嗯……似乎沒人。」

在總部外繞了一圈，她才像安心了般遺下這麼一句。

她終於也可以休息了啊……

正當她這樣想著，想要踏入總部正門時，一陣不自然的狂風驟起，由於太過突然，她措手不及，待她回過神來，一把劍已抵在她頸上。

她垂眸，看見劍上方特有的符紋，不禁挑眉。是雷神之劍。這樣的話，來者定是……

「凝天風。」

「嗨，曉悠語。」他的語調輕鬆，一派只是在閒話家常的樣子，然而撂在她雪白頸項上的劍卻完全沒收回去的打算，當中代表著的危險氣息與他的語氣形成極大對比。「妳知道的吧？翎的項鍊。」

「知道啊。我把它交給會長大人了。」

握著劍柄的力道更緊了些，「帶我去見他。」

「當然可以。」曉悠語那彷彿能魅惑人心的紫瞳轉了轉，直看進他深邃的黑眸，瞥見其中蘊含的情愫，她不由得輕笑出聲，「你還真的是愛上她了哦。」

他沉默了半晌才再度開腔。

「……這還需要懷疑嗎？」

與此同時，曲終人散的書房內──

曲終人散張著空洞異常的冰藍色眼瞳，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卻沒有半點質問她來歷的意思。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現在究竟還有什麼事是值得他注意的了。

因為他存在的價值都已消失了啊……

「我是天羽理紗。」她打開摺扇，遮住那美麗卻妖嬈的微笑，「吶，鏡梓月。」

曲終人散的身軀微微一震，但並沒有更多的動作，也沒有回應她，只是繼續以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她。

「不必好奇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原來的ID。既然入侵了天淨的主機，自然就會得到所有的資料……」她輕笑出聲，笑聲雖清脆卻極為刺耳，「鏡梓月，復仇吧。」

他微微歪頭，表達自己的疑惑，但仍不置一詞。

「毀掉天淨，毀掉這個讓你失去摯愛的天淨，向這奪去你愛人的遊戲報復吧……」

天羽理紗柔軟甜膩的嗓音不斷在他耳邊迴響，就在那一刻，他的腳重新有了力氣，他的心重新開始跳動，他的血液再次流動起來。

對啊！他要復仇！這就是他現在還在這裡的理由！

他猛地抬起頭，適才如死灰般的冰藍眼眸又重新揚起了火焰，可是，那卻已成了罪惡的復仇之火……

天羽理紗尖銳的笑聲在書房內迴盪，然後連同她本人一起消失在原地，彷彿根本沒出現過一般。

爾後，在理紗消失後不到幾分鐘，書房外就響起了敲門聲，緊接著曉悠語獨特的冷漠聲音就傳了進來──「會長大人，有客人來訪。」

「……進來。」

當時的凝天風並沒想到，在他踏入書房的那一刻，他已注定要與天淨這個陪伴他已久的虛擬世界訣別。

他脅持著曉悠語走進房內，只見仍未換下戰鬥服的曲終人散神情自然地看向落地窗中他倆的倒影，對於手下性命垂危的情景完全漠不關心。

有那麼一會兒，書房內只充斥著三人速度各有不同的呼吸聲。就在氣氛愈趨緊張時，曲終人散開口了：「找我有什麼事？」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沒離開那窗。

「把翎的項鍊還來。」

曲終人散有那麼一刻的默然，只因他忽然想起了，當日舞會他拼命想要得到那項鍊的理由……

傳說，只要能得到那項鍊，並親手為所愛的人戴上它，那段戀情就會受到祝福，而他們的愛也就能延續到永遠。

他和蕾蕾之所以要被分開，是不是就因為他沒能得到那條項鍊？

蕾蕾……

「鏡梓月，復仇吧。」

「毀掉天淨，毀掉這個讓你失去摯愛的天淨，向這奪去你愛人的遊戲報復吧……」

天羽理紗的話語忽地在他耳邊響起，他猛地轉過身，冷笑著看向凝天風，後者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雙眼警愓地防備著。

「還你項鍊嗎？」他低醇的嗓音溫柔得不可思議，但凝天風卻聽出了當中蘊含著比威嚇的言語更為危險的訊息，「當然可以。」他冷硬的薄唇彎起，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但前提是，你願意以你的ID作為交換哦。」

凝天風直望進曲終人散的冰冷無溫的藍瞳，沒來由地想起了那雙單純清澈的碧綠眼眸、想起了那天她對他說的話。

她霍地回頭，碧綠的眼眸裡有著晶瑩的淚光，「凝天風，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說，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需要他了。

他已沒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這是你要的話。」他垂下原先撂在曉悠語脖子上的劍，低下頭，卸下所有武裝。

「這當然是我要的。」曲終人散使了個眼色，曉悠語聽命退開，卻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毀了你，那個女孩就不會幸福了吧？」他自抽屜裡拿出匕首，維持著微笑的弧度，緩步走近凝天風。

凝天風的黑眸閃了一下，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

「那樣的話，她就會像我一樣絕望了吧？」曲終人散說著高舉起匕首，「她將會是我毀掉天淨所有玩家夢想的起端……」

然後，在凝天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匕首已砍中了他的胸口。

他的胸前傳來一陣錐心的痛，但他不在乎，他只是微笑著抬頭，無視已開始模糊的視線，開口請求：「可以拜託你最後一件事嗎，會長大人？」

雖然他問話的對象是曲終人散，但他的目光卻是直直射向曉悠語。後者站在曲終人散身後，抿緊唇，以極小的幅度點了下頭。

「告訴翎：『我只容許妳想我一千個夜晚。第一千零一夜的鐘聲響起時，妳就不許再想我、也不許再哭了。因為，我已經為妳心痛了一千個晚上了。』……」

意識已在逐漸消失，朦朧之間，他只恍惚地聽到一把平淡而冷漠的聲音──

「我會信守諾言。」

他彎起嘴角，沒去分辨說話的人究竟是誰，只是安心地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體幻化為光，逐點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