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今天不需要騎士
凌雨事件過後不久，我和小星也度過了轉學後首次的期中考。我的成績還算不錯，卻遠不及小星。小星在各方面的表現都比我好，有時候，我還真的有點自卑。
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後，很快便到了一月二十六日。
那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個日子。
背著書包走出家門，離家有一段距離，確保不會再被家裡人看見之後，我牽起嘴角，像平日一樣對小星微笑：
「那麼……今天就拜託妳了！」
小星頷首，而我依然維持著笑容，背過身，向和北海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小星投射於我背脊的目光之灼熱，但我卻始終沒有回頭，只是踏著輕快的步伐，往那個櫻花長開的地方走去。
＊＊＊
北海學院，高二一班。
凌星才踏進教室，便引來十幾道注視的目光，其中幾道在看見她是孤身一人後，瞬即把目光的含義換成了詫異。
說的也是，在北海的學生心目中，她和月華小姐已經成為一個整體，不可分割了吧！
而事實上，一年中也只有這一天，她們會分開吧……
「凌星，小月華今天……怎麼了嗎？」
她抬頭，只見林予樂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擔憂，佯裝平靜地站在自己面前，而在他旁邊的，正是平日就與他形影不離的安成軒。
雖然說兩人都是大帥哥，可是安成軒總是比林予樂引人注目呢。連她都不能免俗地，把目光都投注到那個人身上……
驚訝一向心如止水的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她連忙暗裡甩甩頭，回復一貫冷靜的模樣：
「月華小姐沒事。」
林予樂並沒這樣就善罷干休，「那她為什麼不和妳一起來上學呢？」
「她今天不會來了。」原想就這樣打住話題，可觸及兩人眸中真切的憂慮，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補了一句，「今天是唯一一天……她不需要騎士的日子。」
二人看上去都很困惑，她卻沒再給予任何解釋，只是把書包放到一旁，從抽屜裡掏出課本。
「上課了。」
她說，輕輕的──彷彿在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
＊＊＊
這裡的日日櫻，依然開得很燦爛呢。
我捧著路上從花店買來的秋菊，輕輕放到那已被打理得頗為乾淨的灰石板上。
父親大人……今年也來得很早呢。
雖然如此，卻還是必須趕快回到公司吧？呵，這就是高層人員的忙碌吶。
我彎起唇角，微微一笑，「母親，我又來了。這一年來，妳過得好嗎？我有帶來秋菊哦！雖然不及家裡開的漂亮，可是我實在無法從家裡的院子給妳帶花……可是我知道母親最好了，才不會為這種小事怪我的，對吧？……」
我站在母親的墳前，說著這一年間大大小小的事，臉上始終掛著柔和的笑意。
因為母親說過的。
「無論有多難過，都要微笑哦。唯有笑容才可以讓人快樂！月華，微笑是最好的國際語言……」
母親的話，我一直沒忘，也不敢忘。
我微笑著，一直微笑著──雖然，那笑裡帶著寂寞。
臉上濕濕的。我哭了嗎？才沒有呢。只是母親派天使來安慰我了。我舉目望天，正面迎著不知何時下起來的雨。
冬季時份的雨，總帶著愁緒，彷彿要帶走所有人的哀傷，沖刷掉一切……
我整個人浸淫在雨中，沒有注意天色什麼時候愈趨昏暗，沒有注意身旁的人走走去去，沒有注意……他何時走到我身邊。
直至他的聲音傳至我耳畔，我才恍然大悟。
「……凌月華。」
我睜開眼，那頭和我髮色極為相近的褐髮便映入眼簾。縱然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模糊了他的面孔，他卻還是帥氣不減。
「安成軒。」我低聲喚出他的名字。「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話該是我問的吧？妳翹掉一整天的課就呆在這裡？」他把雙手插入制服的袋裡，揚起笑容。
「……嗯。」我默然點頭，重新把視線轉回墳上。
「這裡……」我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卻還是決定告訴他，這突如其來的決心連我自己都為之不解，「是我母親的安息地。」
「……」
「除了我和父親大人外，誰也不知道這裡。連小星也不知道哦。」說著我又微笑了，那微笑依然寂寞，我卻刻意忽略──反正，他不會留意到的。
「……為什麼連凌星也不知道呢？」
果然吶。他在乎的，終究還是小星吧。
「她怎麼能知道呢？」我不由得笑出聲，「如果她也和我一起來這……那也太尷尬了吧？」
他不解地看向我，我卻沒有回看他，只是把視線專注地投射到那束我帶來的秋菊上。
「畢竟她的媽媽，就是破壞我幸福家庭的兇手之一啊。」
我說得雲淡風輕，連抑揚頓挫也沒有，只是像陳述事實一樣平淡地說著；然而眼角餘光裡，我卻分明看到，他臉上那無法掩飾的震驚。
是啊，怎麼能不震驚呢？
一向和我那麼親暱的小星，居然有著那樣的過去。
「那為什麼……」他掙扎著開口，卻是支吾以對，無法問出自己想問的事。
「為什麼父親大人要找小星當我的保鑣嗎？」我接上他的話頭。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但其表情明顯認同了我的猜測。
「那是因為他想補償我。」我伸出手，以手心迎捧依然沒有停止趨勢的雨，「強迫自己冷酷無情地對待小星，以小星的痛苦來告訴我，他還是愛母親的，他還是愛我的；他根本不在乎小星。」
我側過身，正面看著他：「可惜的是，他總是無法掩飾他眼裡對小星的關懷。」
所以我才會知道，他對我和母親的情感，僅僅是愧疚；所以我才會知道，唯有待小星更好，才可以讓父親大人展露笑容。
我恨他，但無可否認地，我也愛他。
他滿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事實卻是，我早就把一切摸透了。
「可是轉學到北海時，妳明明說過凌星不是妳的姊姊啊！」安成軒已經無法掩飾他的訝然，甚至無法強裝鎮靜，只顧急急追問他想知道的事情；我彎唇一笑。
「小星確實不是我的姊姊。」我撥了撥耳邊的髮絲，「因為，她是我妹。」
大家都被騎士的身份矇騙，自以為是地下了小星比我大的結論，事實卻是，她比我小，是應當受疼愛的妹妹，可她卻被迫負起重擔，擔起保護我的責任。
那對年紀小小的她是多大的負擔，她卻一聲不響，默然承受。
所以我才無法恨她。比起她來，我擁有的東西何其多，已算幸福的我，憑什麼抱怨呢？更何況，我家庭的悲劇，並不是她造成的啊……
最大的錯，不過是父親大人太過風流。而事到如今，再指責誰，又有什麼用處？
然而我可以接受小星的存在，卻不能讓她站到母親的墳前。母親會怎麼想呢？面對這仇人的女兒？
所以，唯有今天，我遠離小星，遠離世俗，還給自己，一些回憶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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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揭開了真相，月華和小星的真正關係。
其實這層關係代表了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
為什麼月華會對林同學真誠的關心那麼感動。
因為自母親逝去之後，父親的關心便帶著愧疚，
而小星的關心則帶著責任，而且也夾帶著少許不顯見的恨。
如果沒有月華的存在，凌父對她一定會更好的吧？
正因如此，月華才會因林同學感動－－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接受過不含雜質的關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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