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livion

Chapter 38──結束

「曉悠語……」過了許久許久，曲終人散才發出這句呢喃般的呼喚，「謝謝妳。要不是妳，我差點就……迷失自己了。」

她沒回話，只是以溫和包容的眼神看著他，以沉默代替話語。

「現在……」他續道，瞇著眼伸了個懶腰，「該要結束這場無意義的戰爭了。」

曉悠語正要點頭附和，上方卻忽然傳來一把與她截然不同的女聲，截了她的話頭：「無意義的戰爭？別開玩笑了，這場戰爭可是我計劃好久的，怎麼可能無意義？」

兩人下意識地抬頭觀看，只見與曲終人散曾有一面之緣的天羽理紗坐在某棵樹的樹枝上，身上依然穿著當日那件紫色和服。

「嘛……其實我的本意是讓你，」她說著用摺扇指了指曲終人散，看向他的眼瞳清澈卻乾涸，「代替我毀掉這個我倆都極為憎恨的天淨的。不過，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吧……」

聞言，原先一頭霧水的曉悠語立刻恍然大悟，怒火也隨之湧了上來：「原來那個扭曲會長大人本性的人，就是妳嗎！？」她邊吼邊伸手摸向腰間的劍柄，原是純紫色的眼瞳在那一秒竟有種染成了血紅的錯覺。

天羽理紗瞥了她一眼，隨即便移開了視線，彷彿她這號人物根本不存在一般，把曉悠語氣得咬牙切齒：「鏡梓月，你已經決定了嗎？」

「當然。」曲終人散直視著她，雙手插袋，絲毫沒有拔武器的打算；天羽理紗顯然也察覺到這點。

「那真可惜……哦，對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吧？」

「可以。」

「你為什麼不拔武器？我可是想要毀掉天淨的危險人物哦！我看你身邊那位小妹妹就很不安。」她又瞥了曉悠語一眼，但還是很隨意，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那是因為，」曲終人散沒有思考便立即回答，甚至答話時，他的唇邊是揚著淡淡的笑容，「我相信妳不會傷害我這個同病相憐的人。」

「哦？」天羽理紗挑眉，又順手打開了手中的摺扇。

「難道不是嗎？我們可都是在天淨失去自己的摯愛啊，這還不算是同病相憐嗎？」

「……」

「不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就是知道，就只是這樣而已。」

「……」天羽理紗仍然沉默。

「沉默即是默認了吧。」曲終人散輕笑出聲，「妳果然是愛著織田的。」

「咦！？」發出這聲疑問的人當然不是天羽理紗，而是一直在旁聆聽二人對話的曉悠語。她瞪大眼睛，指著樹上始終以摺扇擋住表情的和服少女，以不可置信的語氣續問：「這個意圖毀了織田親手所建造的世界的人愛著織田？」

曲終人散頷首，對她的懷疑不置可否，「愛有很多種方式，而正如我們所見的，天羽理紗愛的方式顯然不是祝福或成全。」他回頭看向天羽理紗，唇邊那自信的笑容始終沒有卸下，「我說得對吧？」

「……沒錯。」過了好一會兒，天羽理紗的聲音才再度傳來，說話的語氣明顯比剛才僵硬許多，「我愛織田。但既然我得不到他，我就要毀了他、並他所有的。」

「被妳愛上還真可怕。」他搖了搖頭，視線停留在腳邊的樹葉堆，「但是，也很幸福。」

「哪怕他只跟我說這麼一句話，我也就不需要毀了他的心血了。」理紗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溫柔、一絲無奈、一絲感歎，雖然坐姿依舊，但因著她的語氣，她在那一瞬彷彿也溫柔了許多，「只可惜，他眼裡一直只看到美紗。」

「他愛妳。」曲終人散說，毫不訝異地看見天羽理紗驚愕的目光射向自己，「也許不是妳期待的那種愛，但他愛妳，絕對不是因為天羽美紗。」

天羽理紗有那麼一秒鐘的默然。

「是的，我想你是對的。」然後她這樣說。「我其實一直都懂，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到底還是輸給了美紗。」

「只是就算妳不斷以各種方式破壞天淨，設立殺手、設定誓戰模式……妳也還是沒有殺了織田或美紗。」

「……」

「天羽理紗明明就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為何要逼迫自己變成這樣的人呢……」

「……」

靜默持續了好一會兒，曲終人散才再度開口，「我會終止這場戰爭，因為這是因我而起的，我必須負責；也請妳好好想一想，妳當初發動復仇行動的理由，是否真有其意義。」

語落，他領著曉悠語離開了角落，留下天羽理紗一人在原地。

直至他倆走出很遠很遠，連背影都看不見之後，她才歎息般說了一句：「鏡梓月，也許你是對的。」

她做的，或許一直都沒有意義。

她或者，該終止這場無意義的抗爭了。

給織田、給妹妹、給自己、給所有人，一個解脫的機會。

行走在森林深處，腳下不斷因移動發出聲響，但曲終人散完全沒有害怕被發現而放輕腳步的意思，只是像嫌不夠快般不停加快速度。

「曉悠語。」他邊走邊喚她，「誓戰是不容後悔的戰爭，對吧？」

聞言，她抬頭向側旁的他投了個疑惑的眼神，但仍是乖巧地回了話：「是的。」

「那麼，」森林出口已近在眼前，再向前走幾步便是戰場。曲終人散腳步未停，拉開了與曉悠語之間的距離，背對著她的臉上牽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要結束這場戰爭，就只有一個方法了。」

「……？」她凝視著他的背影，始終不明白他話中含意。

曲終人散在戰場裡悠閒地走著，尋找著他要找的人，神態自若得彷彿只是在商場閒逛。

首先發現他的人是飛飛。

「會長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她快速把手邊的中低等敵人解決掉，走到他面前，驚愕地發問。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徑自下了命令：「帶我去見幻影月。」

會長大人是嫌戰爭花費時間太長，決定親自上場解決幻影月嗎？可是之前他不是說他上場的話太危險，不願冒這個風險的嗎？飛飛滿頭問號，卻也深明曲終人散不會對她解釋，只得聳聳肩，走到他的右前方為他領路。

路上雖遇到幾個前來阻攔挑戰的人，但全都被她輕易解決了。圓月盟已是氣數將盡了吧，竟然派這種嘍囉出來應戰。她想著。

到了一處較為偏僻，只有數個人在對打的地方，飛飛轉過身，朝曲終人散鞠了個躬，道：

「會長大人，到了。」

「妳先退下吧。」

她直起身子就往回走，卻忽然聽見他的呼喚。

「飛飛。」他看著不遠處正與某個中高等玩家對打的幻影月，眼底掠過一抹意義不明的光芒，「回去告訴會員們，這場遊戲要完結了。」

飛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以示了解，隨即再度轉身離去。

在飛飛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後不久，幻影月便解決了那名中高等玩家，也立即注意到站在空地上凝看他的曲終人散。

「梓月。」他瞇起眼，仿似要看出他來的目的一般打量著他，但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曲終人散微笑，緩步走近他；幻影月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繃緊了身體，但仍留在原地沒有退開。

他在他面前站定，「影月，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我就是為此才來到這裡的。」

「誓戰不容許後悔，你該知道。上一回強制終止時也不過是選擇了休戰模式，並沒有正式停止戰爭。我們之中，必須有人死亡，這場戰爭才會終結──而我，並不打算輸給你。」幻影月沉著地回看他，難得地多話起來。

「我曉得。」曲終人散依然微笑，「我也不打算讓你輸給我。」

語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過幻影月握著武器的手，把劍直直刺進自己的腹部；幻影月瞪大眼睛，看著已然化為白光逐點沒入空氣中的曲終人散，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

恍惚之間，密語頻道似乎傳來了曲終人散飄渺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