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livion

Chapter 32──宣戰

幻影月坐在書房的大班椅上，以兩隻手指夾著一張白紙，另一手托著腮，眉頭深鎖地閱讀著。

這就是王者看到的景象。

他讀得很專注，專注到連他敲門的聲音都沒聽見，甚至他已走到他前方，跟他只隔了一張書桌的距離，他還是對他的接近無知無覺。

他蹙眉，伸手敲敲桌面，藉此喚回好友的魂魄。

幻影月被驚醒，抬眸後看見表情溢滿不滿的王者，只得尷尬地笑笑，以右手朝他作了個邀請的動作，「王者，你來了？坐吧。」

他依言坐下，神色卻沒有稍為輕鬆了一點：「你剛剛在看什麼？像是什麼很重要的事似的。」

幻影月臉上的笑歛去，「的確很重要。」語落，他把紙遞給王者，神情嚴肅。

視線觸及紙上的字，王者不禁瞪大了眼：「這是……」

「是的，是戰帖。是梓月發過來的戰帖。」幻影月歛下眼簾，試圖掩飾自己對昔日好友的感情一去不復返的失落，卻沒能逃過王者的眼。

「梓月那樣絕情，你又何必執著往昔的友誼。」王者的語氣很冷淡，但幻影月卻聽出了其中的感慨。到底，王者還是明白他的。他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至少他不是孤單一人，對吧？

而後想起王者的話，他嘆氣，回答道：「梓月的絕情是建基於我對蕾蕾的殘忍，我無法忽視這一點。」

鏡梓月和蕾雪悠，曲終人散及戀晴夢雪，那是他一輩子的心結。

若果曲終人散不肯罷休，那他們誰也沒辦法擺脫這結。

「……那你要接受挑戰嗎？」王者問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我不希望……再有像思那樣的犧牲者了。」幻影月回望他，苦笑一聲，那雙跟曲終人散有些酷似的海藍色眼眸透出了些許憂鬱。

因為始終找不到能讓二人一起潛入遺憾無限總部的方法，王者又不認識飛飛，不能讓他一個人潛入去，因此語翎和王者最終還是無功而回。

王者一回到圓月盟就跑到書房去，語翎則是直接回到宿舍倒頭大睡──老天，她只是個普通女孩，早上照顧幽影、中午跑到遺憾無限、下午不停地想方法潛進遺憾無限，幾乎完全沒休息時間，不累才怪！

半夢半醒之間，她似乎聽見一個人在喚她。那聲音很熟悉，但卻也太模糊不清，讓她難以分辨那是誰的聲音。

「翎……」

「翎……」

「翎……」

「小翎！妳醒醒！有大事發生了！」

把她從朦朧中拉回來的是涵兒。

語翎被她拉開身上的被子，受寒驚醒，不怎麼願意地睜開雙眼看她，正想發發起床氣，卻被她的表情震懾住：「涵……兒？」

她的表情……該怎麼說呢？眼神充滿驚恐，習慣性往上翹的唇此刻抿得緊緊的，抓住她被單的手明顯在不停地顫抖，漂亮的銀白色長髮凌亂非常……

總歸一句，這完全不像平日的涵兒。

像是沒看到語翎錯愕的目光，涵兒只是徑自道出吵醒她的目的，「影月……影月他拒絕了遺憾無限的宣戰，曲終人散現在發起了『誓戰』！」

聽到誓戰二字，語翎不由得睜大眼睛，張開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誓戰……那可是由發起一方作主導，被選者無選擇權地必須參戰、並且不受遊戲公司管制保護的盟會PK模式啊！據她所知，天淨開放公測以來，還從沒有人使用過誓戰PK模式；為何曲終人散會這樣狠下心，甚至不介意自己可能會失去的ID？他真的有那麼大的信心可贏得了幻影月嗎？

震驚過後，她垂下頭，執意不讓涵兒看見自己的臉，爾後像掩飾般壓低聲音，「決戰……還有多久？」

「很快。」涵兒沒準確回答她的問題，原本就偏白的臉蛋此刻更是蒼白得毫無血色。

她被頭髮擋住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很快是嗎？」

「我們還有時間。」一把沉著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房內的二人下意識地抬頭，只見幽影雙手插袋，從容地走進宿舍，看上去很是輕鬆；然而仔細看看，必會發現他的手正在顫抖。

「會長大人已經在準備了──他一定會帶我們走出這個難關的。他不會讓我們失去自己的ID。」

「不……」兩聲微弱的否定同時傳出，無視幽影愕然的眼神，語翎和涵兒相視而笑，接續下半句話，「ID本身並不重要，我們只是怕，失去對自己重要的人。」

幽影聽了，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涵兒我還可以理解……可是語翎，妳也有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嗎？」

語翎一時語塞，一片紅暈在她白晢的臉上散開，那模樣可愛至極。

「我、我是在說圓月盟的大家……」

幽影挑了挑眉，「哦，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一看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語翎撇了撇唇，卻沒辦法讓自己降溫，只得讓那惱人的熱度停留在臉頰上。

「小翎，妳是不想失去誰呀？」涵兒丟開被單，湊到她身旁，跟幽影一起八卦了起來。

「我、我我──沒有啦！沒有誰！就只是大家而、而已嘛！」

「少來。」這次異口同聲的變成了幽影和涵兒。

羞得幾乎再也說不出話來，語翎放棄解釋，信手抓起被涵兒扔在一旁的被單，掩蓋住自己紅得可以煎雞蛋的小臉。

見語翎安靜了，幽影及涵兒也不鬧了。只是才剛冷靜下來，恐懼感就狂湧了上來──

原來，他們都不過是在逃避事實而已……

同一時間，遺憾無限總部，會長休息室內。

「戰帖已經發出去了嗎？」曲終人散低聲問著前來覆命的飛飛，混雜了眷戀及心疼的視線未曾離開過床上的戀晴夢雪。

「是的。」飛飛依然恭敬地彎著腰，但語氣始終無法自然。

她始終逃不過與他為敵的命運嗎？

曲終人散一揮手，飛飛又再鞠躬，隨即轉身退出休息室。

聽見飛飛的關上門聲，曲終人散終於缷下掛起多時的冷漠面具，露出茫然擔憂的、他原本的表情。

其實他也不清楚，殺了幻影月會否對戀晴夢雪的病情有幫助，但至少，他會安心一些。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習慣了她在自己身邊；若果她想起了一切，然後離開他……他真的無法想像他該如何活下去。

也許該算是他的自私吧？自私地想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不讓她有逃開的可能……

可是那又如何？

他自私，只是因為他愛她。

而且，他也是為了她好啊！免得她想起那段痛苦的單戀！

「蕾蕾，妳不會怪我的，對吧？」大手撫過她瘦削的臉頰，他喃喃低語著，「不過就算妳怪我，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冰藍色的眼眸竟似閃過了一抹與幻影月相同的憂鬱。

畢竟是曾經的摯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