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livion

我躺在病床上，左翻一個身、右翻一個身，始終無法入睡。

瞪著身旁睡得正酣的哥哥，我無奈嘆氣。明明他就只是坐在椅子上睡，為什麼還能睡得比我香啊！？

又翻了幾個身，最後終於放棄催眠自己，我瞪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作出我最擅長的舉動－－發呆。

「噓、噓！」略顯微弱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響起，我左右張望，最後把視線定格在我右邊病床上的一個女孩身上。

她半躺著，頭髮大概因為睡太久而翹起了些許，卻不會顯得雜亂；因為是晚上，病房內一片漆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隱隱約約分辨出她在笑。

「妳也睡不著嗎？」她的聲音並不甜美，反而略顯低沉，有點像男生，卻又另有一份親切感。

「嗯。」我簡短地回答。呃……不是我要故意對她冷漠啦，只是我待人一向就是這樣的，突然要我改也很難嘛！

她並沒有被我冷淡的語氣嚇到，只伸手撫撫自己的頭髮，「妳是今天剛來的吧？妳叫什麼名字？因為什麼進醫院？」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我叫若希瑤，因為半夜突然發燒進醫院。妳呢？」

「陳綺雪，妳叫我雪姐就好了。」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忘記了，她並沒有告訴我她的病因。

我點頭，貌似一點也不在意地倒回去睡了，卻悄悄把她的話牢牢的記進心裡去。

陳綺雪，是嗎？


然後，很快的到了隔天。

「希瑤啊，今天下午要進行抽血喔。」

年輕的李醫師微笑著跟我說。我的嘴角抽搐，硬是扯出一個笑容：

「嗯！」

我很堅強，所以我絕不能表現出恐懼。就算，我的腿在發抖。

哥要上學，很早就回家拿書包了，爸媽也要上班，現在我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好孤單……

我把臉埋入被單裡，默默哭泣。

「－－其實妳很害怕吧。」低沉的女聲傳入耳中，我沉默，沒作聲。

那是雪姐的聲音。

「不要逃避妳的情緒，害怕是必然的啊！」她又說。

我躲在被窩內，依舊沒回話。


是不是愈害怕去面對，時間流逝的速度就相對的愈快呢？

我看著病房內附設的時鐘，吞吞口水，準備迎接可怕的四時正。

突然，我的肩膀被施壓了一下，我回頭，只見雪姐站在我身後，微笑著。

「這個，給妳。」她張開手心。


下午四時半，抽血完畢。

李醫師半驚訝半好奇的看著我，稱讚道：「希瑤很堅強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頭一遍抽血的孩子沒哭，甚至連淚水都沒影蹤呢。」

我背脊冒著冷汗，但依然露出微笑。

「這是因為，我知道有人在支持我啊！」

握緊手心被汗水侵蝕的鎖匙扣，我說。


我總共在醫院住了五天，爸媽跟哥每天都會來醫院看我，時間或長或短，但我還是很感激他們抽空來陪伴我。

每次他們來看我，雪姐就會從枕頭下抽出小說來閱讀，說是讓我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當時的我，沒注意到雪姐羨慕的目光、和她落寞的神情……

雪姐，為什麼不開口呢？

如果妳開口，我絕對絕對，會讓妳融入我們的……


出院那天，我是不捨的。

捨不得李醫師的微笑、捨不得護士的關懷、捨不得哥每晚在身旁的陪伴、還有，捨不得雪姐開朗的笑容……

我，捨不得離開雪姐。


若干年後，我跟媽提起這件事，媽「哦」了一聲，說了句「她可能是長期病患吧」就沒再理我了。

而我則當場震懾住。

直到那一刻，我才猛然醒覺，雪姐的孤獨。

她支持我、鼓勵我、微笑著叫我不要害怕，但其實，最害怕的人是她吧？

用微笑掩飾自己的不安……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進過醫院。

看來我的健康真的很好喔。我總是這樣想。

但每次每次，經過醫院，我還是忍不住抬頭去看。雪姐，妳知道嗎？妳並不孤獨，真的，因為－－

因為－－……

有我的思念，陪伴妳。


在那片慘白的世界，唯獨妳是耀眼的。

【全文完】

＊　＊　＊

嗯，今天原本是想貼《愛在戀》第四章的，結果乘車回家時突然冒出了靈感，回到家就忍不住打了這篇，連功課都沒寫（喂）

對了，順便說一下，綺雪是現實中真正存在的人喔！她是我小時候一次發燒住院認識的，一個很開朗的大姐姐。我沒記住她的名字，也或許她根本沒說她的名字，我只記得，她跟我同個病房。

還有還有，那個哥哥，其實也是真實存在的喔！雖然不是我的親哥哥，而他現在也不會承認我是他妹，可是，在我心目中，他永永遠遠都是我的哥哥。

原本是想打一篇《哥哥再愛我一次》來描述我跟這位親愛的哥哥的經歷的，可是我似乎寫不出來了，所以嘛，就拿他在這篇中客串一下好了（笑）

最後－－

雪姐，我忘了妳的名字，對不起。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我的生命裡，曾經有妳這個人出現過。

真的，謝謝妳。